002章 田沟里的小人

　　可大姨坚决不同意。

　　大姨说，她的娘没有墓碑，逢年过节烧的纸钱，都到不了娘的家门口，娘要在下面挨饿受冻了。

　　她娘活着没享过一天福，死了还在受罪。

　　大姨说着便抹起了眼泪。她红着眼睛问老人为啥不能立碑？

　　老人满脸古铜色，皱纹深如沟壑，嗫嚅着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，只说是祖上流传下来的规矩。

　　可大姨说立碑让逝人收纸钱，过上好日子，也是祖上的规矩。

　　两方争执了一番后，大姨夫决定把墓碑用钢筋水泥修好，今日无论如何也要下碑。

　　不管是不是迷信，他肯定不能让自己媳妇伤心，也不能让九泉之下的丈母娘受苦。

　　就这样，匆匆吃过早饭后，几个汉子便用钢筋水泥把墓碑修好了。

　　临到中午时，村里人吹着唢呐，撒着纸钱，抬着新修的墓碑上山了。

　　外婆的坟茔在距离大姨家不远的一座山包上。

　　往返时要经过几块山田。

　　山路崎岖，送碑时，萧入秋被她的二姨背在身后，而她7岁的姐姐则被已经出嫁了的大表姐扛在肩上。

　　外婆的坟头上长满了草，从压坟的石缝中钻了出来，几只乌鸦静静立在坟旁边的柏树上，时不时啼叫几声。

　　把外婆的墓碑立好后，晚辈们按顺序磕头，然后，客人们陆陆续续地往山下走。

　　身强力壮的走得快，落在后面的都是一些妇孺和老人。

　　再次经过那几块山田时，萧入秋看到了一种奇异的景象。

　　山田距离他们脚下的田埂不过两米多远，田沟挖得笔直，光滑。

　　因是冬天，田沟里干涸得有些细微裂缝，田沟之上，枯草静静支棱着。

　　田沟两侧原本光滑的内壁上，此时竟然整整齐齐地开着许多小门洞，门洞上贴着鲜红的喜字对联，就像在办喜事一般，一辆拖拉机突突地响着，车头前的烟囱里冒着黑烟，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女子坐在拖拉机上，低低地垂着头。

　　拖拉机后面，一群背着军用书包的孩童欢呼着追逐拖拉机。

　　有的甚至已经扒上了车尾，兴奋地大喊大叫。

　　萧入秋当时只是个六岁的孩子，看着这样的景象不仅不害怕，反而觉得很好玩，不禁指着田沟，咯咯笑了起来。

　　二姨以为身后有人在逗她，转过头一看，身后空无一人，萧入秋亮晶晶的眼睛却一直看着那田沟，直到走出很远，她依旧不住回头咯咯笑。

　　二姨脸色变了变，赶紧闷着头加快了脚步，赶上了前面的人。

　　回到大姨家，客人们聚宴。

　　宴席上，萧入秋兴奋地给表弟讲她在田沟里看到的那些小人。

　　同桌的大人们听后，都默默住了声，静静看着萧入秋，脸上皆都现出诡异的神色。

　　妈妈立即瞪了萧入秋一眼，厉声呵斥她以后不要再撒谎胡扯。

　　“我没有撒谎，也没有胡扯”，萧入秋委屈得哇一声哭了。

　　七岁的姐姐私下和她咬耳朵，说她也看见了。

　　但是，大表姐告诉她，不能说出来。

　　说出来不吉利。

　　从此，这件事一直深深地印在了萧入秋的脑海里。

　　从未因时间的流逝而模糊分毫。

　　她一路读书学习，到了高中，初步涉及哲学，政治老师讲，这个世界是客观唯物的，鬼神都是唯心主义的产物，是人脑杜撰出来的；读到大学、研究生，她接受的教育也都是科学世界观，鬼鬼神神似乎只存在于神话传说或幻想里。

　　这，让萧入秋一直困惑至极。

　　她到底生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？这个世界除了实实在在的七大洲五大洋，还有没有别的存在？

　　许多年过去，日子过得平静而寻常。

　　可是，最近一个月，她竟然每晚做梦都梦见了六岁时在田沟里看到的情景。

　　不同的是，那红嫁衣新娘每一次都猛然抬起头，充满幽怨的血红眼睛，死死盯着她，一动不动。梦中，萧入秋不寒而栗，每一次都被吓醒。

　　她害怕睡觉，整个人变得憔悴不堪。可这些事情又不能和老师同学们说。

　　直到同一个导师组的章杰看她有些不对劲，才私下问了她。

　　章杰默了默，便写给她了一个地址，让她来找H县古山镇的易初年。

　　“怎么样，初年弟弟？我这……到底是怎么了？”萧入秋是章杰同学，章杰又是我的远房表哥，所以她顺着章杰称呼我为“初年弟弟”，合情合理。

　　但我却听得别扭，心里希望她把我看作成熟稳重有担当的“男人”，而不是“弟弟”，于是我打算挽回些形象，学着《赌神》中发哥的样子，啪一声，极其潇洒地点燃了打火机，然后吸着腮帮子猛抽一口老烟，再姿势闲逸地往祖传的老爷椅上一靠，翘起了一米八的二郎腿，做好这一切准备之后，才眯着眼，徐徐从口中吐出了一个螺旋的烟圈儿。

　　我其实不抽烟，除了装逼的时候。

　　此时此刻，恰好适合装逼。

　　许是被我帅气潇洒的男人形象撩到了，萧入秋晃神了一瞬，然后两只含情眼闪着星光，追问道：“初年弟弟，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？”

　　我无比深沉地点了点头，“敢问萧姑娘的芳龄？”

　　“24”萧入秋想也没想便答道，呃，她沉顿了一瞬，笑着说，“你可以叫我入秋，或入秋姐”。

　　“入秋”，我怎么可能叫你“姐”呢？“你遇到的很可能是灵儿神。”

　　“灵儿神？”萧入秋显然从未听说过，眼睛睁得老大，眼下两抹茶色的黑眼圈，在白皙的脸蛋上，显得尤为突出。

　　我点了点头，“极大可能，灵儿神寄居在自然界空间狭小处，个头只有人的手指大小。”

　　“可……这灵儿神为什么会找上我？”萧入秋用右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心口，我的目光顺着她的手不老实了一回。那两处浑圆陡峭的地方随着她的激动，一颤一颤的，惹得我心猿意马。

　　萧入秋显然没有注意到我那充满探索欲的眼神，缓缓垂下眼眸，轻声道：“其实我……挺善良的，没做过什么亏心事。”

　　“别想多了，我估计灵儿神是想请你帮忙”，我忍不住安慰她。这萧入秋一看就是个极单纯的女孩儿，我阅女无数，自然不会看走眼。

　　“请我帮忙？帮什么忙？怎……怎么帮？”萧入秋身子一紧，夹紧了臂膀，两只手紧紧捏住了自己的两侧裙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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