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章 太后与贤贵妃

　　养心殿里燃着清浅的梨花香，不是贵重的紫檀香，更非只能御用的龙涎香，而是一颗颗泥丸子似的梨花香药。

　　这种东西太轻贱，寻常富贵人家都不爱用，只有小女孩儿们，在春日梨花开得最盛的时候，会取来调制洗浴用的香水儿和香药，不过是一般的小玩意，难登大雅。

　　可如今，萧湛的养心殿里，竟出现了这种闺趣满满的东西，不得不说，是个意外，也是个惊——喜，惊倒是真的，只是喜嘛，容真不觉得。

　　“换竹露，这味道太腻了。”

　　容真皱眉，毫不客气地指挥内侍，萧湛也没说什么，坐在上首，忽而有些好奇，“你喜欢竹露的味道？”

　　翠竹笔直挺拔，细长的青叶透着淡淡的野味，很好闻，但竹露却不然，虽然有些青草甜味儿，却甚是冷冽，并不适合在微暖的春天用。

　　反而倒适合在盛夏时节，配着薄荷一起用，清凉又舒爽。

　　容真端着茶，轻轻抿了一口，不经意地说：“竹露能压制腥膻，养心殿里膻味大，自然是要用竹露。”

　　皇宫大内，自然不会见血，那剩下的腥膻味道，还能有什么。

　　容真和萧湛心里都明白，于是便齐齐喝茶，不再说话。

　　早朝太过短暂，而晨起他又同卿卿……

　　惊讶于她的敏锐，萧湛眉梢有些凝重，眸光暗沉沉地，她与他只有一夜之欢，而且两人都醉得厉害，不该记得什么。为何现在，她又突然在此事上精通了起来，竟连腥膻味都闻到了？难道是连越同她……

　　可容真仿佛看穿了他内心龌龊的想法，神态悠然肆意，刻薄道：“一股勾栏妓院的味道，倒是让我想起了玉水城的日子。”

　　大批的军队驻锡，加之过往商客繁多，做皮肉生意的青楼妓院也就很多，她怎么会不知道？

　　萧湛听到她讽刺自己，忍不住一声冷笑，反讽了回去，“朕早上缠得紧，卿卿也是不得已，只好在殿前承欢。”

　　话说完，他心头却蓦然钝痛起来，怒火憋在胸口里，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。

　　容真搁下茶碗，没有接话，闲闲地摆弄着自己身上的环佩荷包，仿佛没听到一样。

　　大殿里一阵沉寂，煎熬得人越发难受，就在这时，太监通传到：“太后娘娘到，贤贵妃娘娘到——”

　　萧湛急忙站起身来，而容真嘴角却泛起了冷笑，妃嫔等级严格，在养心殿前，除非是皇宫主人，一般妃嫔只能托内侍禀报，何曾敢高声通传一句“贤贵妃到”。

　　啧，这规矩大大的坏掉了，礼崩乐坏，可见王朝也要没落了。

　　她乐见如此，或许是瞥见了容真嘴角的冷笑，萧湛一顿，又坐了回去，吩咐道：“请太后娘娘进来。”

　　说话间，门外便走进一个年轻的美妇人，后面跟着娇娇柔柔的贤贵妃。

　　苏太后才三十八岁，皮肤光滑，眼眸清明，微挑的凤眸和萧湛一模一样，看起来就比较凌厉，不是忠厚模样。

　　她是个翩翩美妇人，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，一身宝蓝色妆花万福褙子，配着棕红色八幅裙，手上挽着一串碧玉佛珠，嘴角挂着柔和的笑容，一进门便道：“湛儿，你是有多忙，也不来看看母后。”

　　苏太后余光扫到坐在橡木椅上的容真，心下讶异，这就是容真么，不仅手握重权，还接了王家当主之位，可也太年轻了些，着实叫她意外。

　　对于这个不好对付的“强权外戚”，太后表面不动声色，转头对静静陪侍在一旁的贤贵妃说：“将熬好的补汤拿来，皇儿勤政是好事，但也要顾着身子，贤贵妃请安时告诉母后，你夜里咳了好几次，她满心担忧，你却把自己当个铁人，不理她一番苦心，真是个不省心的。”

　　太后嗔怪道，而贤贵妃低着头，一副羞涩又愧疚的表情，萧湛看着下首女子温和自然的笑容，脸上的表情不禁柔和了些许，点头道：“是朕逞强，害母后和卿卿操心了。”

　　太后微微一笑，转头看向容真，神色有些不悦，冷哼了一声。见了她也不行礼，真是太过放肆！

　　她回宫五天，内外命妇级齐齐递折子请安问候，只有坤宁宫风云不动，仿佛宫里就没有皇后一样。现在，皇后的哥哥竟在皇帝面前给她摆谱，果然是沆瀣一气，不把她放在眼里。

　　苏太后几乎没和皇后说过几句话，更从未见过容真。先帝在的时候，皇后貌丑如鬼，深居东宫，不常见人，后来先帝驾崩，皇后被幽禁西苑，自己也安心离开，谁料才刚刚一年，她竟得到消息，说皇后复宠，且圣宠优渥。

　　自己回来，就是要敲打敲打皇帝，让他认清楚谁跟他才是一条心，那容真是先帝的人，他的妹妹也绝不会为他们母子所驱使，必须提防！眼下战事告急可以安抚一二，但绝不能太宠爱了。

　　“皇儿，你在议事么，母后是不是打扰你们了。”

　　苏太后故作姿态，提醒容真，可偏偏容真充耳不闻，微微笑着，摆弄着手里的折扇，冷眼看到来的两个女人要作什么好戏。

　　见容真岿然不动，贤贵妃心里倏然一惊，扶着太后的手不禁加重了力气。她以为，容大将军至少会做做样子，可实际上，容将军不仅不行礼，而皇上也默认了他的举动，不觉得这有哪里不对！

　　难道真如外界所传，皇上宠信容将军，与之同榻而眠，有龙阳之好！

　　太后的眼神闪了闪，暗中拍了拍贤贵妃的手，似乎是在安抚她。

　　太监们都个个伶俐，不用萧湛发话，也急忙铺设软垫，挪了圈椅过来。

　　“这位是——”太后捏着手中的佛珠，笑意不减，这个王家当主容将军还真是没眼力劲儿，后妃在此，也不知道回避，抑或者说，他恣意妄为，根本就没把后宫女眷放在眼里？

　　贤贵妃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养心殿正殿里，不知如何应对外臣，只好用帕子掩着脸，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无助地看着萧湛。

　　“这是容将军，卿卿不必见外。”萧湛淡淡地应了一句。

　　太后点点头，半真半假地笑道：“难怪面善，原是皇后的亲哥哥。”

　　他们三个人和和气气，仿佛一家三口庆团圆，可容真只看到了仇家聚首。只不过，她现在没心思和女人在小事上较劲。

　　转头看了看日头，若有所思地问：“连越还没到？他腿断了还脚残了，看来，前朝到养心殿的路太长，把连三公子累着了。”

　　她语气不好，看起来跟连越很不对付的样子，萧湛心下松了口气，贤贵妃却暗暗记下，庆幸不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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