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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4章 第八十三章凤悲(六)


蛇魔生性诡诈,贪婪残忍。他既想取回魔刀,又想趁机杀了那个发呆的天人,便屏息敛气,慢慢从后方靠近,只待在最合适的时机一扑而蹴。

        然,哪承想,螳螂捕蝉黄雀在后,且,那黄雀还是蝉的同伙!

        当然,那呆蝉也是个要命的厉害角色,只是,还不待蛇魔有所动作,他便被那“黄雀”一记脚风遥遥踢中,重重撞向崖壁,当即撞了个血肉模糊。

        待弢祝飞身跃近后,见着朱西溪被钉在崖壁上,不由倒吸一口冷气,随即大怒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一巴掌猛猛拍在神情迷离的东寰肩膀,这方见他梦醒般抖了一下。弢祝正欲开口,眼角余光却瞥见那蛇魔居然还在动!他视线一转,便见那蛇魔在草丛里慢慢蠕动,越缩越小,若非身上那一道道抹不去的血迹还在,说不得一个错眼就被他躲匿了呢!

        待弢祝收拾了蛇魔后,再抬头时,便见东寰正紧张地将朱西溪从崖壁上解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利刃入骨之痛,可谓痛彻心扉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,便是这样的剧痛,却依然无法唤醒朱西溪。她紧闭双眼,喉中无意识地发出含混的声音,低沉,破碎。

        然,即便如此,却也足以令东寰生出侥幸的惊喜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左臂紧紧搂住朱西溪的腰背,右手则慢慢地将魔刀自崖壁中抽出。

        魔刀入崖已有三寸,东寰抽出它并不难。难得是,要在抽出魔刀的同时,不能再对怀中女子造成进一步伤害。

        刀刃锋利无比,劈山如削泥。即便朱西溪的骨肉经过了千年吐纳修炼,被仙果灵醴滋养,又被□□遮护,依然难逃骨断筋裂。

        东寰深吸一口气,定定神,稳住了手腕,缓缓抽移掌中魔刀。一分,两分,一寸,两寸,他以极细微迟缓的速度慢慢挪移。

        东寰运起灵力,结成厚厚一层白雾,笼罩在朱西溪的肩部伤口处。只是,魔刀上黑气缭绕,浸染得那伤口如墨汁般,任灵雾如何拼命靠近,却始终无法接触到伤口处的血肉。

        翻卷的血肉渐渐灰暗,进而发黑,原本滴滴答答的鲜血开始变得浓稠,直至不再流淌,而是化作一粒粒细碎的黑色晶体,散发出诡谲冷森的微光。

        弢祝惊愕不已——此刀魔毒如此悍烈,实属罕见!

        一滴晶亮的水珠,顺着东寰的额头,轻轻流到玉白的鼻梁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天人冰肌玉骨,自清凉无汗。然,这一刻,弢祝却分明觉得,这一滴水珠并非天降落雨,而是东寰的汗珠。

        时间似乎停滞不动,他依然在极其缓慢地抽移魔刀,神情专注无比,如同一尊千年不动的石雕。

        身后,弢祝撑起一方小小的结界,将东寰与朱西溪牢牢护在其中。

        再之后,是紧赶慢赶追随而来的蘩倾,怀中紧紧搂着织炎。织炎的小脸上,两行泪痕宛在,只是,小手却紧紧捂着嘴巴,生怕发出一丝动静,惊扰了正在运神拔刀的东寰。

        眼前的一幕,令小小的织炎惊惧万分,面色煞白。她怎么也想不到,自己逃过了一劫,而将自己护在身后的西溪姐姐——再见时,却是此般景象!

        萦绕不绝的黑气,自魔刀之上缓缓弥漫到东寰的手掌。白色的灵雾,黑色的魔气,彼此缠绕纠结,仿佛两条争斗的小龙,在做无声的厮杀。

        弢祝又运起三分修为,将手中结界继续加固——虽说,他对东寰的能耐始终充满信心,然,这柄魔刀太过妖异强悍,万一在拔出的那一刻魔气散开,对于琉璃溪,甚至胜清境,都将会是一个不小的麻烦!

        分明是寂静无声,东寰却仿佛听到了怀中女子浅浅的一声□□——魔刀终于拔出了山壁,朱西溪如泥委地,东寰手臂一缩,随即将她紧紧搂住怀中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她身后些崖壁,却仿佛被劈砍成细碎的豆腐块,顷刻间化为齑粉。一阵烟雾之后,那里,变成了一片空白。

        弢祝赶紧接过魔刀,手中结界化作冰罩,将魔刀冰封了个严严实实,不使魔气有一丝泄露。

        弢祝的动作有些手忙脚乱,东寰却看也不看一眼。他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一点——怀里的西溪,虽然还有一丝弱不可查的气息,灰败的颜色却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到了她的面庞。

        怀中的身体依然柔软,却单薄地仿佛一叶飘零的花瓣,不知何时就会被风倏忽吹散。

        东寰将自己反封在莲居中,已经整整一夜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千年来,他一直以为自己拿得起放得下。一段感情还不曾开始,就偃旗息鼓,只要他想遗忘,想放弃,他就一定能做到。

        偶尔,他望着西溪纤细的背影,也会惘然,一丝不易觉察的伤感会在他迷茫的一瞬袭上心头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,他是冷清又冷情的东寰上神,是天地间唯一的元凤,如何能臣服于这虚无缥缈的感情呢?

        或许,他的视线会不由自主地移向正在练剑的西溪,可他总是以为,自己不过是被这个小丫头的坚韧不懈所打动。

        又偶尔,西溪明媚的笑靥会在某个不经意间击中了他的心,令他生出一瞬的悸动,然而,他却努力压制下那份悸动,却不知自己眼中翻涌着隐隐情意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千年来,任他如何努力给自己的心设下重重结界,却屡屡在西溪清浅明亮的眼波中破防。他想,是自己的修为不够罢?倘若将自己与西溪彻底隔绝开,是否就不会如此狼狈?

        只是,此念一生,随即就被另一个念头死死压住——彻底隔绝?要谁离开琉璃溪?西溪?不!自己?不!

        琉璃溪是他一手打造的福地洞府,这里非但是他安神之所,更是诸多精灵仙生的寄身之处。他离开琉璃溪,还有谁能庇护这一方小小的天地?

        他努力为自己找借口,只是不想承认——他无法忍受看不到西溪的日子。

        有时候,他也会气馁,觉得自己不该牵绊于这无谓的儿女情长。只是,当他每每对西溪做出强硬冷漠的姿态时,望着西溪无辜又惊惶的样子,心底总会生出一丝丝心疼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,这千年来,他就好像一尾纠结的鱼,不知是应该靠近那要命的情网,还是该将它撕得粉碎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克制着自己的心,压抑着自己的情,以为这般经过时光的刷搓,总有一日会那轻薄缠绵的情丝消磨殆尽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惜,他错了!

        他不敢回想骤见西溪被钉在崖壁上的那一幕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只要一想,那个画面就如同毁天灭地的海啸般,冲击着自己的心,令它战栗不已,痛彻难忍。

        自己只是想一想,心就会痛得要四分五裂,西溪呢?当魔刀加身时,她会多痛?

        怀中的女子依然在沉沉昏迷中,全身冰冷,唯有心口还余一丝热气——东寰竭尽全力地护住她的心脉,不令魔气侵染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是,西溪的脸色已经发黑了,眉宇间仿佛有一块墨迹,渐浓,渐大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个声音说:“她已魔气入体,就算救活了,也会变成魔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而另一个声音说:“总有办法可以驱除魔气,西溪一定要活着!”

        第一个声音又说:“她的仙躯已为魔气所污,魂魄也不再纯净。魔气如此霸道,便是三清天尊也难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可随即被反驳:“天无绝人之路!”

        东寰的脑海中,两个声音此起彼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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