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 离开

　　冥都如同一座灯火不断的不夜城，从早到晚，总是亮着的，街道上，小巷里，房屋内。这里没有太阳，严格来说这里连白天都没有，一直都晚上，天空中永远都是一片黑暗，像是戴上的面纱一样，谁也揭不下来。来来往往的人，暂且叫做人，因为他们还是很像是人，或者说，他们就是人。他们每个人的神情不一，但是很少见忧虑，绝望与悲伤就像是违禁品一样，出现的几率跟中大奖差不多。

　　夏兰感觉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，因为他的心里被心事填满了，他的承诺实现了，现在夏兰已经有了自由，有了合法（新界守约）的身份，有了活下去的机会。这里就像是天堂一样，任何东西都能得到，其他人也都很友好，如同对待自己的朋友一样对待自己。这短短的几天，夏兰便体会到了真正的滋味，享受成了自己的一部分，工作这些东西已经彻底地随风而逝了。但是，几天之后，夏兰焦虑了，他现在的糜烂提醒了他自己，他什么也不是，他没有资格享受这些，谎言戳穿的那天，就是他死的那天，他的心里升起了一种危机感。

　　夏兰想着想着走向了一间酒馆，吵闹声在这里面无限膨胀，推门的一瞬间，里面的气浪冲了出来，骇人的气势没有吓到夏兰，他习惯了。还记得第一次的时候，被里面的嘈杂声排在门外，都不敢走进去。

　　“杨叔，来杯威士忌。”谁也不想不到经营这家酒吧的是一个东方人，虽然年近半百，但是脊背挺得笔直，手上的老茧记录着他的沧桑。

　　“杨叔，我的故事跟你讲过了，我现在很焦虑，你有办法吗？”夏兰接过酒杯，小心翼翼地询问道，说完瞥了瞥四周，确保没其他人听到。说实话，杨叔已经是我在这里最信任的人了。第一次进来的时候，我们彼此都能感受到体内华夏血脉的流动。几天下来，我们交换了各自的故事，当然关于谎言的事我并没有坦白。也不知道为什么，我很想克制自己，但是我还是把这件事说了出来，如同抑制不了的火山爆发，我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到震惊，这点既让我满足，又让我有点心虚和胆怯。这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，它的重量让我的肩膀沉重了，最后，我终于还是扛不住了。

　　“跟我来。”他深深地看了夏兰一眼，凑过头来，小声地说道。四周的吵闹声掩盖住了这里的声音，保证除了夏兰，其他人都没听到。他转身走进了他身后的屋子，门轻轻掩着。

　　夏兰一口灌掉威士忌，起身走进那个屋子。进去之后，夏兰开始打量起来，这里更像是个简洁的办公室，一个长沙发，一张桌子，一个椅子，桌上的笔和纸整齐的放着，柜子上空空如也，唯独地上放了一个盆栽，它已经枯萎了，像是几十天没有浇水一样，也像是很久没见阳光而死，死得很透彻。

　　“你的压力太大了。”杨叔坐在沙发上，用手示意我坐沙发。我点了点头，走过去，坐了下来。

　　“你应该学会放轻松。”他的宽慰给了一点我的希望，也仅仅只是一点，他并不了解所有，他只知道我被二世拜托了，但是不知道我是个骗子。

　　“你知道怎么离开冥都吗？”夏兰问道，杨叔没有言语，反而是翘起二郎腿，审视似的看着夏兰。

　　“去这里吧，你会找到答案。”杨叔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张小纸片，看样子已经很久了，我接了过来，看到上面的一串地址。

　　“谢谢。”夏兰干脆地起身，感谢完之后，离开了这间屋子，他没有怀疑这个地址的真实性，也没有质疑杨叔，相反，他很不舍，因为这次可能是他们俩之间的最后一次碰面了。尽早的脱身或许能让自己不会过度留恋。

　　夏兰走后，屋里传来叹气声，很轻，很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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