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 剑士与锻造师

　　约克镇的致胜街上，行人很少，他们互相问好着，借着夕阳的余晖，拜伦步履维艰地走在回家路上，但不是因为他老了，眼睛不好使了或是腿脚不灵便了，而是因为他背负的太多了。走着走着，不知道怎么的，他来到了已经破旧的公园门口，他抬头望了望头上的牌子上被一层厚厚的灰覆盖住的字，又望了望公园里荒凉冷落的景象，他走进了这个地方。

　　他踩着一步比一步更重的步子，沿着弯曲而且不平的小路走着，与此同时，地上扬起了许多的灰尘。一步重过一步，像是踩在了主题叫做回忆的旧路上，拜伦想到了很多很多。

　　自己和提米的第一次相识便是在这里。两个大人自顾自地交谈着，两个孩子便互相干瞪眼，两个人同样的不善于言辞，同样的眼神犀利，盯得对方大气也不敢喘一口。不过，大人们开始谈论起他们，提米天生神力，他能很好地接下自己的班，他未来肯定是个出色的锻造师。这个时候，提米的眼神中出现了类似于自豪的这种东西。自己却是不以为然，像在说他不会成为出色的锻造师。

　　“倒是能成为一个不错的铁匠。”这便是自己的真实想法。

　　另一个大人说拜伦会成为一个不错的剑士，因为他每日都在刻苦地练习剑术。拜伦的脸上也露出了自豪的微笑，此时此刻，提米的眼神中又出现了一种新的东西，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惊喜，仿佛就像是在说“喂，你的剑说不定就是从我这个最伟大的锻造师的手中出炉。”不过，这些明显不是当时的自己能读懂的。

　　剑士与锻造师，难道不是一对合格的搭档吗？

　　在这个公园里，他们之间的友情逐渐稳固了。一个人练剑，一个人倚着书看着关于锻造的书籍，享受着惬意的时光。

　　走的时候，昂首阔步，回来的时候，却是像个败逃的士兵。拜伦想到这里，不由地笑了。

　　“我已经准备去参加圣埃骑士团了。”提米来到公园的第一句话，这句话让拜伦很难忘记。

　　“不准备当最伟大的锻造师了？”拜伦问道。

　　“我的神力应该在战场大放光芒，而不是在后方一边打着武器一边祈求着胜利。”提米的脸上神采飞扬，像是一个狂热的教徒。

　　“我看你是着了审判使的魔。”拜伦揭穿了提米的小心思，审判使不仅仅是一个职务，不仅仅是一种荣耀，更是维护各个族群平衡的和平使者，它享受着高于国王的权力，更有权利先行挑选稀有的材料与宝物。

　　“只有当上了审判使，我才有可能打造出圣剑。”提米拿出一张羊皮纸，上面绘着一把古朴，圣洁的巨剑，略显弧形的线条衬出了它的美丽，它的魅力能让人沉沦其中。

　　“别想了，即使有了那些材料，它的成功率也是极低的。”拜伦反驳道。

　　“拜伦，这是我的承诺，我会打造出它的，它的光芒会在你的手中照耀世间。”提米的眼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，“请记住，我们是最出色的剑士与锻造师。”

　　“我也会追上你的步伐的，等着，我们是最出色的剑士与锻造师。”拜伦也被提米打动，其实更多的是，身体里流淌的热血让自己不能自已。

　　提米踩着一步比一步轻松的步子走出了这个公园。

　　想到这里，拜伦已经走到了那棵树下，此时的树已不像以前那样粗壮，没有了年轻人的活力，没有了中年人健壮的臂膀，只有枯黄的衣裳裹着自己瘦削的身躯。

　　承诺，遥不可及的名词，压得人有点窒息。

　　几年之后，拜伦成为了一名剑士，不过他叫做剑师更为恰当。教别人用剑，成为了他的工作。他没有遵循曾经的承诺，或者说那本来就能算是承诺。父亲重病缠身，拜伦不可能丢下他去闯荡江湖。他留下来，一边照顾着父亲，一边做着繁重的工作。

　　平静的日子如小溪流水般淌过，提米寄来的长剑划破了拜伦心的封条。

　　打开盒子，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柄宝剑，它的样子与那张羊皮纸上绘的圣剑很像，但是很明显，材质差了不止一个档次，与此同时，它的美丽也没有到达摄魂夺魄的地步。可是，它划痛了拜伦尘封已久的心，提米在为理想与承诺奋斗着，自己却蜷缩在这里教别人用剑。但是，一时的热血如同冬天的热水一般很快就凉了下来。自己的父亲还需要自己照顾，他的心又重新扣上了枷锁。

　　每一年，提米都会寄一柄剑过来，每一次，拜伦都会回一封信过去。

　　可惜没有酒，拜伦站在树下这样想道。可能只有酒才能够浇去自己的烦闷。

　　几年时间里，拜伦父亲的病有了好转，拜伦也放下了自己的远大志向，开始想着余生就这样过吧，教出几个不错的徒弟，也是好的。但是当父亲病情有了很大起色的时候，他就突然暴毙了。这可能就是回光返照吧。父亲的死让拜伦既伤心又高兴。当他想仗剑天涯的时候，他看着自己的几个徒弟，又有点舍不得了，便想着再带他们一年吧。

　　但是接下来几年，拜伦想走的时候，就会被几道眼光所留住，他实在狠不下心来。

　　拜伦在这棵树下找到了一根枯枝，用它来代替剑，他现在想舞剑，不求舞出剑的美，只想让自己的心舒服一点。刺，挑，扫。劈几个简单动作，只不过，一剑比一剑快，一剑比一剑狠。

　　提米回来了，他灰溜溜地回来了。他背着个孩子，那孩子很瘦弱，来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血色。他身上带着几道剑伤，自己的剑如同拐杖一般支撑着自己，如同一个失败者。而此刻，拜伦已经是周围人都知道的剑师，所以，提米很快就找到了拜伦。他们久别重逢的第一面，提米只说了一句话就晕倒了，那句话就是“对不起，我食言了”。拜伦已经不在乎什么破承诺，只希望他能活着。

　　之后，提米是退役的骑士的消息不胫而走。但其实，他只是一个为了另一个破承诺就逃走的士兵。就因为救过他的人家被屠前把孩子托付给他，他就背着这个很小的孩子逃离了战场，回到了这里，那个孩子就是现在的西恩。

　　圣埃骑士团，审判使，圣剑这些东西就像是青年时期的梦，已至中年，梦该醒了。

　　拜伦停下了舞剑，眼中已经有泪珠在打滚，他知道提米不是因为约克镇是他的家才留下的，是因为另一个承诺，一个死去的人的遗言。镇长死前对提米的嘱托便是;“拖住外敌，让孩子先走。”提米答应了。

　　拜伦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，因为他知道，过了今晚，提米便不在人世了。为什么，一个破承诺值得付出性命吗？拜伦这样问自己。不值得。拜伦又这样回答自己的问题。

　　“倒是能成为一个不错的铁匠。”为什么他不能安安静静地当个铁匠，为什么他要去管那些烂透了的承诺。

　　剑士与锻造师，合在一起，故事便落幕了。即使我成为了最出色的剑士，而提米呢，他还是那个不顾死活的，烂透了的锻造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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