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7.城里人的素质和风度
自从解春回来，解家的早饭便都是她来做。
解欢受了不小的打击，精神萎靡不振，心不在焉，整个人好像丢了魂儿。
解春做好饭给她端上桌，她拿着筷子发愣，好半天都不动。
解春看不下去，给她夹克一块土豆，土豆是用酱闷的，只有解春能闷出这个口味，以往解欢最爱吃，一顿能吃半盘。
“别想了，爸没了就是没了，想也没用，咱们得好好的，往后日子长着呢，慢慢你会发现，人这一辈子，其实离了谁都能活。”解春开口安慰道。
解欢眨着通红的眸子，一出声，嗓音沙哑：“姐，你什么时候回去上学？”
解春说：“等等吧，我联系到人，把房子卖了，带你一起走。”
“卖房子？”解欢表情惊变。
解春瞅着她，很正经的神色：“嗯，房子卖了，以后咱俩进城，再也不回来了。”
“我不去。”解欢直接拒绝，眼圈又湿了。
这里是她家，她生活了十七年，根基深深的盘旋在这片土地。
她的家虽简陋，但她住的安逸。
大城市固然美好，却不是她的家，没有熟悉的人，没有一处安身之所。
那会让她感到非常不安。
解春放下的碗筷，对解欢的选择感到不理解。
“为啥不走？你要留下来，以后谁照顾你？”
“我自己能照顾自己。”解欢低着头，语气执拗。
“你怎么不懂呢？”解春恨铁不成钢：“你以为认识的都是好人？咱们村里泼皮无赖可不少，以前咱爸在的时候，他们不敢造次，你自己一个人生活试试？看他们打不打你主意？欢欢，你不小了，怎么就不长点心眼儿呢？”
解欢咬着嘴唇，一滴泪珠从眼角流下来。
“我去二婶儿家，她说收养我。”
解春倒是信，凭二婶儿的软心肠能做出这样的事来。
关键是人家二婶儿不止自己，昨天穗儿回家大吵大闹，她特别留意过，好像是不同意收养解欢。
而且穗儿一住就是两天不走，二婶儿碰到她都没有提过要收养解欢的事，可见，八成是不可能了。
“人家二婶儿有自己的闺女，你去住算什么？”解春严肃的说道：“我是你姐，跟我进城，我还能把你卖了？”
解春垂头不语。
她就是不想走，无关其他。
但她自己留下来又不切实际，解春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，而是村子里真的发生类似留守妇女被欺负的事情。
解春是绝对不会让她单独留下来的，除非寄希望于二婶儿。
“我回头再和二婶儿商量商量。”解欢不死心。
解春拿起碗筷，不再看她，说道：“你只要不怕穗儿和二婶儿母女反目，尽管搬过去住，有困难求人不是不行，而且要在不给别人带来麻烦的前提下。你自己想，这事儿让二婶儿为难不为难？”
解欢再次沉默下来。
姐妹二人吃了早饭，解春赶了鸭仔去地里吃草，解欢在屋里想了一个下午，最终，放弃了和二婶儿生活的想法。
解春放完鸭子回来，在院子里挖土豆。
解欢走过去，小心翼翼的跟她商量：“姐……去城里念书，是不是要花很多钱？”
解春挖土的动作一顿，直接说：“钱的事你不用管，我想办法。先前姚叔叔提过想资助你，我去跟他求一求，应该行的。”
解欢攥起手指，心说，姚家的这个大人情，她到头来还是欠下了。
这几天她心情不好，没有心思摆弄手机，姚慕辰给她发了微信，她没回。
更多的是不想告诉他父亲没了，怕他着急，又跟着掺和。
不如等事情过了，往后见面，再告诉他。
现在看来，恐怕等不到约定的时候就要提前见面了。
她思绪飘走，解春挖好土豆，站起身，解欢紧跟着上去。
“姐……”
“你说。”解春站定脚步，她了解妹妹，早就知道她有想法。
解欢深吸一口气，轻声问道：“咱们家房子，不卖行吗？”
解春严肃的眨眼，让解欢本能退缩。
“不卖留着干什么？以后回来住？回来干嘛？破地方有什么值得你记挂？”
解欢看着姐姐的眼睛，明明小心，却坚毅：“这是咱家，姐，这里有咱爸妈。”
“咱爸妈已经死了！”
“他们活在我心里。”解欢捂着自己心口，眼眶灼热：“在这。”
解春不再言，也跟着红了眼睛。
“总之我是不会回来的。”半晌，她说完，率先丢下解欢进屋。
她没答应解欢这房子不卖，只是当晚就收拾了行李，连同解欢的一起。
她说：“明天我就定车票，咱们坐火车走，我那边还有表演班得上，课不能耽误。”
“嗯。”解欢老老实实答应了。
尽管对家乡万分不是，也明白，她除了随姐姐一起走，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。
……
解欢和姐姐离开前，找二婶儿道了别。
穗儿回家后天天和她闹，她知道，解欢是一定收养不成的。
就算解欢搬过来跟她住了，这家也没个安生。
她含着泪，和解欢说些叮嘱：“大城市不比农村，人家个顶个聪明有素质，你刚开始接触肯定不适应，坚强点儿，也长点心眼儿，脾气也不能再那么犟了，容易吃亏……家里你不用惦记，一切我都给你照顾着，以后没事儿了，回家来看看，看看你爸妈，还有二婶儿……”
解欢连连答应，和二婶儿头靠着头哭了一会儿，外面来了出租，司机一直按喇叭。
解春装好行李，进屋喊她走了。
穗儿的目的达成，对她们姐妹倒是没脸色，像小时候那样热情寒暄。
临别还握着解欢的手，塞给她五百块钱，小声说：“别怪姐，姐也是被生活所迫，你知道我妈她年纪大了，身体越发不好，根本照顾不了人的。”
解欢哪能平白无故要她钱？
二婶儿帮忙是情谊，不帮是本份，她没立场不愿意。
“姐你拿回去，这个我不要。”
辞别了二婶儿和穗儿，解欢随同姐姐坐上了去往县城的出租车，此去路途遥远，告别了家乡，要像天边的浮萍一样在外飘荡。
此去经年，不知归兮几何。
无方无期。
*
解欢随着解春辗转半日，抵达山城市火车站，又乘坐火车颠簸两天，终于抵达蜃海。
四月的蜃海市早已进入高温，太阳浓烈的炽烤下，解家姐妹捂的那一身旧衣服，显得她们越发土气。
十足的乡下人。
蜃海到处高楼林立，高大的灯塔惹人瞩目，繁华的都市，到处充满了奢靡与享乐的气息。
这真的是一个梦一样的城市。
是山城所不能比拟。
解欢的鞋站在宽广的柏油马路上，踏着斑马线与解春一起前行，胆怯和紧张，让她表现的畏手畏脚。
蜃海市车站人特别多，来自四面八方的旅客，再奇装异服，在本地人眼里也没什么奇怪的。
解欢和解春这样的，顶多就是被人当成打工妹多看两眼。
当然也有骗子盯上她们，上来拉客住店，黑车司机拦路，解春早就经历过这样的阵仗，没有惧怕，拉着解欢无视他们向公车站点儿走。
解欢偶然瞥见一个要钱的。
那人有手有脚，胳膊腿好好的，却跪在地上不停给人磕头。
身前摆个钱罐子，里面最大面值甚至有一百的。
解欢惊讶坏了。
都说大城市里的钱好赚，竟然真的是这样！
做个乞丐的收入，都比他们乡下人多。
解春见她放慢脚步，催促她：“快走。”
车站附近有小偷，解春身上带着现金，不看好了，指不定就被人盯上。
那些家伙手法个顶个的好，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拿了你的钱包，最可怕的是路人就算看见也不会拆穿。
因为怕得罪人，给自己惹麻烦。
解欢被迫跟解春跑到了公车站点儿，她们俩的身上都背着行李，是一些解欢的衣服，解春挑了好的给她带上，能穿先穿着，往后有钱了，在网上给她买两身就好了。
解春想起自己刚开始进城，不也是一副乡巴佬吗？
时间和环境可以改变人，她相信在不久之后，欢欢会脱胎换骨。
公车开了，姐妹两个在人群中挤了上去。
解春投了币，解欢这辈子第一次坐这样的大铁家伙，感觉很新奇。
她四处张望，解春抢到一个空座，把她按在上面坐好。
解欢透过大玻璃饱览了街道两旁的风景。
豪华的饭店和餐馆。
理发的，美容的，各种服装店花样百出，无一不透露着高端的档次和味道。
很多吃食她听都没听说过，那些漂亮的衣服，光是看着，就能让人感到满足。
就像是享受了一场视觉盛宴，离家的愁绪，渐渐被冲淡了些。
下车的前一站，解春拍拍她的胳膊肘，让她一起跟着去门口做准备。
解欢起身时不注意，踩了一位男士的脚。
男士穿着皮鞋，西装打领，被踩了一脚疼得眉头都拧起，见解欢是个小姑娘，没有说话，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而已。
解欢连忙道歉，“对不起。”
男士展示了作为‘城里人’的风度和素质：“没事，以后注意一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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