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9章 第59章
乐青不愧是江州商会最能说会道之人，他不知道跟那小厮说了些什么，对方竟然真的将李归意带上了三层，东拐西拐之后，进入了老板娘丰柳的房间。
女人正在擦拭着自己的金饰，瞥了她一眼，示意小厮带上了门，“听说你想找我合作，年纪轻轻倒还挺有自信，说说吧，想做什么。”
李归意偷偷打量着房间里装潢，皆以红色为主色，连带着她身上的衣服，也是明暗交替的红，“我方才看到楼里的姑娘们都身着彩衣，但衣着成色在红色的烛光下却并不能很好的呈现。敢问柳娘，可否想过将大厅中的色调转换一下，暖橙色也会比红光的效果更好。”
丰柳微蹙着眉看着她，有些不悦道，“你这是在教我如何经营醉香楼？”
“不敢。”李归意向她行礼道，“只不过我想明日请楼里的姑娘穿上我铺子里的衣服，在台上走上一遭，但倘若因为这些红灯笼的影响，而让她失去了原本的颜色，那对醉香楼而言，也是遗憾。”
“好大的口气。”丰柳将擦拭好的金钗在头顶比划，“最讨厌你们这些口若悬河的年轻人。”
“我听闻柳娘当年盘下醉香楼，就是想解救那些陷于泥沼之中的女子，所以楼中的姑娘们几乎都是从全国各地的青楼、妓院，还有饥荒时的街巷里带来的。你或许真的从黑暗中将她们带了出来，不必再遭受身体上的折磨，但她们的内心呢？”
李归意指了指头顶的装潢，“这里还是她们心底最恐惧的地方。她们或许再展露的笑容，或许被治愈了肉眼可见的伤口，但你每日可见她们在台上的样子，还是习惯半露香肩，习惯露出勾人的笑，还是将自己裹紧，觉得自己低人一等。”
“楼下的那些人，他们虽然不会动手动脚，但心中藏着什么样的心思，相信柳娘定然心知肚明。无论他们是卖艺还是卖身，只要旁人还能将她们的卖身契拿来买卖，那她们始终是那些人手里的商品。的确，你说过他们买来卖身契后，不会将楼里的女子强交于买主，但是她们离开了醉香楼，你觉得她们有能力保护的了自己吗？”
丰柳握着簪子的手越发紧绷，在她说完的那一刻，金簪被她猛然戳入了桌子中，颤抖地站立着，她的声音被气得有些发抖，“我是个商人，她们本就是商品，我用她们来赚钱，我又什么错？我给她们吃，给她们穿，保护她们远离那些个臭男人，她们还胆敢翻过来跟我甩咧子，她们以为自己是谁，以为我是谁？”
她说罢，站起身来，走到了李归意的面前，“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？！”
“我当然不是在指责你。”李归意被她那根拍入桌面的金簪吓得够呛，心跳快得惊人，面上却仍旧波澜不惊道，“我是想帮你。你那么艰难的支撑起醉香楼，保护他们每一个人，难道你不希望她们明白你的心吗？不希望得到她们的感激吗？你难道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们，最想救赎她们的人吗？”
丰柳没有再开口，而是略带疲惫地绕过了她，走到她身后的软塌上坐下。
李归意长出一口气，继续道，“你教她们琴棋书画，诗词歌赋，是为了让她们离开这里，但你唯独忘了教她们如何独立的生存，如果没有足够的钱，足够的能力，她们习得的这些只不过是能在男人心中增加评分的指标，她们连生存的能力都没有，她们怎么可能笑着离开醉香楼，怎么可能会感激你？”
“你难道没有想过，她们那么努力的学这些，那么努力的想让你满意，不是为了赎身，而是为了能留下来？”
丰柳颤抖着呼出一口气，她的鼻息紊乱，似是在平复着情绪，她冷笑一声道，“你的意思，我反而不该给她们自由？”
“以己度人，柳娘又为何已离开曾经的泥沼，屋中的装潢还是同过去一样呢？如果内心还有束缚，无论到哪里都不会自由。”
丰柳终于平复好了情绪，又带上了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浅笑，饶有兴趣的看着李归意道，“说吧，你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，到底想要在醉香楼做什么？”
李归意听她这样说，内心抑制住喜悦，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道，“让她们从商品，变成卖商品的人。卖身契约束的是她们的□□，如果只能靠卖艺来为你赚钱，那么本质还是在卖自己。我敢说楼下那些个附庸风雅的富商，没有哪个人的鉴赏水平能在柳娘你之上，所以，要卖，就要买些直观的，他们能看得懂的东西。”
“你也是个商人，”丰柳支着下巴看着她，“你该明白，无利不起早，就算我当初一时善心将她们带入醉香楼，也不代表我要成日积德行善，你想用我的姑娘们卖你的东西，那我能得到什么？”
“五五分成，”李归意一狠心，下了血本，“你要钱有钱，要人有人，要感激有感激，这个买卖你怎么都不亏。”
丰柳捋着额边的细发，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，“你吹牛的本事的确不错。明日将你店里的衣服带来看看，说的天花乱坠，实则平平无奇的人太多了。江州府的骗子也不止你一个，来点实际的让我相信你。”
“好，那倘若明日柳娘满意，七日后的花魁盛宴，可请选用我云时的服饰了。”李归意得寸进尺道。
丰柳半带笑意的站起身来，绕着她转了一圈，女人个头很高，李归意在她面前都显得娇小可欺，“你是个有趣的人，哪怕生意不成，咱们也可以交个朋友。”
李归意从丰柳屋里走出去的时候，腿都是软的，她分明看见她带着的那个指骨项链，不知道是从谁的身上砍下来的。
她扶着三层的围栏，缓了许久，才有力气下了楼去。
但每下一步，力量又都逐渐汇聚在她的身上，她相信丰柳的眼光，只要在这七日之间，陈氏能将她窗边的样衣做成真正的服饰，那花魁盛宴之日，便是她云时布铺在江州打响第一炮之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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